IDEO宣告裁员，一间设计创意公司的“死因”

今年10月，IDEO 首席执行官德里克·罗布森 (Derek Robson) 宣布这家过去三十年来世界上最著名的设计公司之一将进行大规模裁员、关闭办公室和业务重组，裁员规模达到惊人的32%。而除了裁员之外，IDEO 还关闭了慕尼黑和东京的办事处，并减少了在美国三个地点、伦敦和上海的规模。 

那么，IDEO究竟是谁？为什么这间公司的裁员会引起《时代》杂志、Fast Company 等媒体的竞相报道？

提出设计思维（Design Thinking）的人

苹果的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曾经说过一句话：“当我们遇到一些奇怪的问题时，IDEO 的某个人很可能有能力解决它。”

这话可不是一句简单的恭维。

The Apple mouse 苹果鼠标。©️ IDEO

IDEO成立于1991年，是由三家小型的设计公司合并的，分别是 David Kelley 设计工作室（由斯坦福大学教授 David Kelley 所创立，他也创立了也创立了知名的Stanford University D.School ）、以及 ID TWO设计公司（由Bill Moggridge成立）、和 Matrix Product 设计公司（由Mike Nuttal成立）。目前IDEO的执行长是 Sandy Speicher、归属于Steelcase企业的子公司（Steelcase是世界最大的家具制造商）。

该交互式桌子由隆德大学和埃因霍温理工大学的学生与设计咨询公司IDEO共同开发，可以通过摄像头和图像识别技术识别放置在其上的成分。然后它会建议与之结合的其他成分，并可以通过直接投射到桌子表面的说明引导用户完成完整的分步食谱。

他们可能是目前历史上得到最多数设计大奖的公司之一。但神奇的是，IDEO 的核心的业务既不是制造产品，也不是纯粹的研发、销售或营销。相反，IDEO 的工程师和设计师每天都致力于为客户设计新产品、新环境，乃至于新的创新策略，可以称得上是设计界的全能王。

它的客户群分布在计算机、医疗用品业、玩具业、办公室家具业和汽车业等……这得益于公司内部数百名设计师在不同领域的专长：如人机界面、机构开发、电子、软体设计、工业设计和介面设计。依靠着科技与互联网这股东风，IDEO 已经为超1000个不同的客户设计了超过4000种新产品。

Palm V prototypes掌机系列. 除了著名的苹果电脑和微软的第一个滑鼠，IDEO的经典项目还包括 Procter & Gamble、百事可乐、微软、Eli Lilly 和Steelcase©️IDEO

但更重要的是，IDEO是那个在设计历程中率先提出“设计思维”的角色。它普及了“设计思维”这一概念，这种方法论认为任何人都可以像设计师一样解决问题，并且将这种思维灵活地植入在不同的项目之中

“设计思维是一种以人为中心的创新方法，它从设计师的工具箱中提取，整合人们的需求、技术的能力和商业成功的要求。”

Tim Brown, CEO of IDEO

IDEO 开发了一种专门为儿童设计的新型牙刷——“挤压式牙刷”。之所以今天的孩子们牙刷都有厚实的、黏糊糊的手柄，这些手柄正是为他们的小手和小握把量身打造的。正是观察用户行为并在设计过程中将其置于中心位置的结果。 

IDEO 公司可以改造他们的办公空间，增加开放式阁楼和共享的工作区域。他们可以改变每个人的头衔，使每个人都平等。他们可以把玩具放在大厅里。

多年来，许多公司竞相模仿IDEO，试图从它身上找到成功的秘诀，IDEO的客户甚至让他们的工程师与 IDEO 的工程师在他们的项目中并肩工作，以便吸收其文化。那么，这样一间传奇的设计公司，为何却在近年来逐渐式微呢？

一间设计创意公司的“死因”

2016 年，IDEO 被 Kyu（发音为 Q）收购，Kyu 是日本控股公司 Hakuhodo DY Holdings 旗下的一家设计、创新和营销公司集团。据一位IDEO前员工称，过去四年里，IDEO 收入大幅下降，从 3 亿美元跌至现在的 1 亿美元。

造成收入下降的罪魁祸首有很多，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全球经济不景气导致的预算降低。

在《时代》杂志的《这些公司宣布了2023年最大规模的裁员》（These Companies Have Announced the Biggest Layoffs in 2023）一文中不仅提到了Facebook、 WhatsApp、 Instagram 和 Reality Labs ，还包括亚马逊(Amazon)、谷歌(Google)和微软(Microsoft)在内的几间科技公司都面临着裁员危机，文章中提到“此举正值美国劳动力市场部分领域大量裁员之际，尤其是在科技、金融和媒体领域。”

尤其倚靠金融、科技、互联网的 IDEO 更是难免受到冲击。就像另一头叫嚣着“4A已死”的广告行业一样，为甲方提供创意思维服务的乙方产业也迎来了它的寒冬。

《华尔街日报》报道称，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德勤、安永、毕马威和普华永道——正在大幅削减外部咨询预算，特别是咨询服务预算。AdWeek 报道称，广告技术岗位将在 2023 年大幅减少。

蒂姆·布朗 (Tim Brown) 是 IDEO 的联合主席。他经常向世界各地的商业领袖和设计师谈论 设计思维、创意领导力和创新的价值。

但如果把原因全都归咎于经济下行难免过于粗暴。

多年来，IDEO 一直在销售有关设计思维的课程，教授从业人员相关的知识，在某种程度上，IDEO成为了自己的竞争对手。

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是，IDEO 的每个项目大约需要 6 到 12 周的工作时间，提供研究见解、设计原则、企业研讨会、原型和产品路线图。对于能够负担得起 IDEO 服务的公司来说，门槛很高，尤其对创意的需求却又很大，需要大量额外的劳动力和开发才能推向市场。

过于依赖关系网络也是IDEO在结构上的弊病：一位前团队负责人指出：“蒂姆·布朗会做一些事情。（公司）将通过该网络进入，但当这些人不再出去做事时，他们的关系就枯竭了。”与此同时，IDEO 经常公开谈论的问题，例如 DEI 和气候危机，根本不会产生太多收入。消息人士估计，IDEO 在过去一年中完成了全部 200 万美元的气候相关工作。

而根据业内人士所称，IDEO的咨询服务费是一笔颇为高昂的费用，仅次于麦肯锡公司。

我们也收集了一些关于其裁员的相关讨论：

innovation20099：

他们的式微并不完全是IDEO自己的错。新冠向所有行业注入了大量现金，这些企业从中受益。现在，随着企业减少，贷款成本高昂，这是一个自然的下降。

livingstories：

IDEO 成功地让全世界相信，研发是企业兴盛发达的关键。现在我们设计师在科技公司内部工作，有点遗憾的是，IDEO 无法适应这样一个世界: 企业需要的顾问更少了，它们曾经带头冲锋陷阵，但却没有适应（当下）。

乔治·艾伊：

作为一个在公司工作的有色人种，我的生活经历一直是负面的。白人至上文化的许多特征被重新命名为专业精神。完美主义、永远的紧迫感、家长式作风、权力囤积、对公开冲突的恐惧以及个人主义都不加掩饰地得到了充分展示。

anonymous：

“我们没有内部人工智能专家，当你可以去 IBM、微软或谷歌（并赚更多钱）时，谁还会去 IDEO （工作）？” 

埃利奥特 · 约翰斯顿：

设计的缓慢死亡

不过，比起讨论IDEO所面临的内部问题（诸如企业文化中隐藏的白人至上主义），可能更令人担忧的是，IDEO是否代表了一部分当下设计行业所面临的普适问题？

“我的观察结果是，随着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舒适，我们对技术提供给我们的迭代变化也越来越满意，从而爱上了内稳态。为了满足这一需求，传统的设计思路对于任何事物的发展来说都是多余的。开创性的创新已经让位于舒适和数据驱动下的官僚主义的邪恶产物，他们只关心不要惹恼他们的观众。”

埃利奥特 · 约翰斯顿

近几十年来，“设计思维”成为一种强大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彻底改变了行业并重塑了企业的创新方式。然而，随着这种方法成为主流，市场的饱和带来了新的挑战，像设计思维领域的先驱 IDEO 这样的公司面临着不可预见的危机，但他们是否像以往带来新的解决方案？还是说仅仅只是助推同质化、流水线上生产泛滥的“零创意”创意方案？

2008年， IDEO联合创始人 Bill Moggridge于开普敦举行的Design Indaba会议上展示了一款概念三轮车，可以通过骑手踩踏板来净化水。它被称为 Aquaduct，旨在帮助发展中国家的人们长途跋涉取水，而这些水通常无法安全饮用。

毫无疑问的是，IDEO曾经产出无数好的作品，但这个项目所暴露出来的设计中的权利失衡问题是如此明显。

“在所有关于以人为本的讨论中，一个非常人性化的因素经常被忽视，即对权力如何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运作的基本理解。”

作为冰山一角，Aquaduct 几乎展示了IDEO如何在新的世界中不再适应新的、真实的需求。

Aquaduct 概念单车，评论中提到：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人们会浪费时间和金钱来设计这样一种昂贵的物品，本应是为了第四世界的利益，但其中的人们却无法从中获得丝毫好处，对于目标市场来说，这件设计作品是完全不切实际的。”

C. Eliott Johnston 在《IDEO：设计的缓慢死亡》一文中提到了它与设计行业逐渐走向衰亡的背后原因，我们在此做了部分翻译：

“IDEO 似乎正在将民主化的概念提升到一个新的水平，追随文化群体，这对于从事设计工作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毒药。在我看来，设计师应该发挥先知的作用，远离那些试图迎合的贵族和平民。正如你所看到的，设计，在它的核心，服务于显而易见的实现平衡的哲学愿望。设计应该保持不屈不挠的支柱，尽管设计师应该提倡声音或尊重不同的背景，他们同样也应该拒绝每一个声音在设计中有平等的发言权的想法。当你开始向胆小的民主化低头时，设计就失去了它的目的，而它们（IDEO）确实低头了。

然而，除了这些哲学问题之外，我担心还有另一个因素促成了 IDEO (以及其他设计公司)的挣扎——同一性的悄然死亡。恐怕很少有人能够准确诊断这种疾病的病因。我的观察结果是，随着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舒适，我们对科技提供给我们的迭代变化也越来越满意，从而爱上了内稳态。为了满足这一需求，传统的设计思路对于任何事物的发展来说都是多余的。开创性的创新已经让位于舒适和数据驱动的官僚主义的邪恶后代，他们只关心不要惹恼他们的观众。

可悲的是，对于设计师来说，似乎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千篇一律的死亡或者它对他们生活的无处不在的影响。他们在生活中漫步，幸福地没有意识到他们正被复杂的算法巧妙地操纵进入个性的幻觉中。然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大多数人在与这些算法的互动中都有一种肤浅和滥用的痛苦感觉ーー然而，他们仍然无法切断这些联系。这(在改变操作范式的行为中)正是设计应该蓬勃发展的舞台！IDEO 应该在哪里找到新的使命。令人遗憾的是，他们似乎也陷入了同样的诱惑之歌，无情地在同一道彩虹下寻找另一罐金子。

因此，IDEO 的努力概括了我所希望的设计行业更广泛的转变。劳动力的减少和艰巨的挑战可能会促使人们改变陈腐的规范，背离设计思考环节，回归设计的真正本质ーー作为变革的先兆，在一个统一的世界里成为独特性的火炬手。是时候让 IDEO 和整个设计行业打破这些惯例，重拾其预言精神了。”

你如何看待IDEO的裁员以及面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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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How Breakthroughs Happen: The Surprising Truth About How Companies Innovate by Andrew Hargadon. Copyright 2003 by Harvard Business School Publishing Corporation. This book may be ordered by calling Harvard Business School Press toll-free at 1-888-500-1016.

【2】IDEO and the slow death of design，by C. Eliott Johnston，Medium

编辑：wallis

版式设计：wallis、cheeer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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